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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朗学琴之路之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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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3-7 08:56:4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再回过头来说郎国任把辞职报告写好,就在忙乱中抽空到单位了。那报告是用一张32开纸写的,纸张很粗糙,他后来跟我讲到这件事时,还不免有些叹惋,他说他应该用一张更好的信纸,起码应该用16开的纸。他把32开纸的辞职报告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状,他竟没有找到一个像样的信封装进去。当然了,他把这个折叠好的小纸条交给支队政委时,他的神情是非常庄重的。
  支队政委是个细心的人,他把那个小纸条精心铺展在桌面上,像看一个很长很长的文件,32开纸上就那么几行字:为了给国家培养人才,为了培养我的儿子,我必须去北京陪他学琴。孩子太小,需要人照顾,他离不开我,请领导能够理解我,支持我``````
  为了儿子,为了他们的宝贝儿子。支队政委边看边琢磨,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。好久才抬起头来盯视郎国任,似乎在印证这个纸条是不是他写的。这不是儿戏,彼此都明白。政委以他的经验和成熟劝郎国任再慎重地好好考虑考虑。郎国任无比坚定地说,该想的他都想好了,只希望领导尽快批准。他不希望政委做他的思想工作,也不希望政委对他有任何挽留,那样他会难过的。他只是一味地请求政委快一点批复,越快越好。他说他得抓紧时间,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办。
  翌日,他早早就来到单位。如果说他是来听信的莫不如说他是来与同事们告别的。他把那辆日本摩托车停在了支队院里,他找到一个靠墙边的僻静处把摩托车锁好。昨天,他把摩托车里里外外擦拭一新,他今天就不打算把这辆人人羡慕的摩托骑回去了。
  他作好了充分准备,批不批他都走定了,决不回头。既然已经辞职,交个报告等待批准,那只不过是个形式问题。不过来说,他还是希望能够通过一个比较正规的手续,正儿八经地离开这里。他觉得单位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他辞职,他并不希望别人不知道。那样好像有点不光明正大似的。
他比平时上班时间至少提前了一刻钟。走廊里没有碰到熟人,清扫干净的空间弥散出一股亲切而熟悉的味道。走廊里很空荡,置身其中使他突然觉得心里边也是这么空荡荡的。科室里的同事还没到来,他打开门,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。他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了,他不会再来了。他想拾掇一下该拿走的东西,可是,他觉得一片茫然而不知所措。他瞅着玻璃板下边压着的一张张照片,往事不禁一幕幕回现开来,带着一种新鲜的诱惑,仿佛就在昨天。于是,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眷恋。每天坐在这间屋子时并不觉得怎样,而当真要离开,再也不属于这里时,真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
  陆陆续续来人了,走廊里的每一点音响都使他怦然心动。和他同科室的人推门进来发现他坐在这里,便热情地围过来跟他聊天。人们都知道他要辞职了,就好像是经过商量了似的,口径一直地表示惋惜和挽留。还有人张罗着要请他吃饭,为他送行。那位嫉妒他都没有给他请假的“同事”也表现出一幅很仗义的样子。郎国任只能哭笑以对。他知道这里边有的是真心,有的只是出于应酬。无论怎样,人们一闹腾,就把气氛搞得很有离别的伤感味道,而郎国任矛盾敏感的心最怕的就是这种气氛。他打算尽快逃脱。但是,他发现老科长还没来。老科长性情温和,对科里边的同志非常关心,无论大事小情他都爱操心。尤其他对郎国任更为理解和支持。他很羡慕郎国任有郎朗这么好的儿子。他并不喜欢钢琴,但是,因为他喜欢郎朗,所以,他开始关心钢琴了。报纸上但凡有钢琴比赛和有关钢琴的消息他都注意替郎国任收存。那次报纸上登出郎朗获得沈阳首届钢琴比赛第一名时,老科长高兴得就像自己的孩子获奖了似的,手里抖动着报纸,一个劲向人们宣扬着。在这么一位厚道慈祥的老科长庇护下郎国任一直工作得很舒心。他在心里边深深地为之庆幸,为之感谢,而如今要真正离开他了,怎么能不告而辞呢?一定要等他。
  冷丁,郎国任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,就那么定定地冲他这边瞅,好像这人早就进来了,就等着他去发现:那是一幅多么悲悯的面孔,鬓发花白了,眼角围拢的褶子显得比平时更多更深了,那双眼睛充满深情的关切。郎国任说,他那天一看到老科长,眼泪就止不住了。他说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。他把办公桌腾出来,把摩托车的钥匙、手枪、报话机、还有佩戴的徽章都交给了老科长时,老科长的眼圈也红了。他以为老科长会抱怨他为何不提早说一声,也不商量一下,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辞职了,可是,老科长什么也没说,他好像早就豫测到了一切,一点都不感到意外。这就使郎国任更加感动。当他洒泪而别时,老科长说话了:你也不能就这么走呀?咱总得整一桌送送你!
  郎国任的手被老科长撰着,一片暖融融的感觉。他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。他没有接受老科长的好意,他没有这份心思。他惦着病危的岳父,因为他才能够真正左右他们能否按时进京。如果他老人家早一天驾鹤而去,那么他就有希望按原计划进行,要是再拖上两天,那么真就得退票了。算是老天长眼还是外祖父不原耽误外孙的前程?就在郎国任交上辞职报告那天,与世长辞了。
  郎国任在走出支队大院时,还不知道岳父已经仙逝。他还沉浸在失去工作的难过中,只感觉每迈出一步,脚步好沉!来的时候,他是骑着摩托来的,走出去时,却没有了摩托。骑惯了的摩托突然失去了,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。他在过横道时都显得迟钝了,几乎就不知道往哪迈步。刚迈出一步又往回收,结果差点让一辆车撞了。那个司机把脑袋从车窗探出来,冲他咕哝了一句什么,显然是对他的大不敬。要是有摩托,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撵上去,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的。可是,他无能为力。在这座城市他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威风,任何人都不会再怕他了。其实,这种失落感在他以后去北京的日子里才会真正体现出来,而且越来越有感慨。这是后话。
  辞职后的郎国任面对的第一件重要事情就是为岳父张罗丧事。按着风俗,人死后需要停放三天才能出殡。操办丧事是件十分麻烦的事情,有很多风俗,也有很多说道,亲朋好友得赶来,还有外地的。这一来二去,总得几天。但是,去北京的票那么难买,已经买好了,就得按原计划去了,为了两不耽误,只能提早举办丧事,但这意味着什么?能因为这个理由使岳父的葬礼提前进行吗?郎国任深知其中的利害。但是,他要是认准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,无论遇到多大的阻力。他必须先取得妻子的支持。他连工作都不要了,他什么都能够舍弃,只要为了儿子,他早已横下一条心,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。然而,要想达到目的,他首先得说服妻子。
周秀兰感觉到父亲病重这几天里,人们就对姑爷有意见,好象心里边只有自己儿子弹琴而对老丈人的病不那么上心。弹钢琴就在沈阳弹呗,沈阳也有音乐学院,何必偏要上北京?而且,还去得那么急,听说票早就买好了,甚至连老爷子死活都不顾。从人们的问话和眼神中周秀兰感到了极大的压力。一边是要安抚亲友,两个姑姑都为爸爸奔丧来的,还有在外地的叔叔,也得赶来送葬。而提前一天送葬,叔叔能及时赶来吗?再说,时间这么仓促能办好吗?可是,不提前上北京咋办?跟老师说好了,也真不能出耳反耳。在北京找老师多不容易呵,别人不清楚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。怎么办呢?她一时竟没了主意。

  郎国任大主意已定。从他的坚定态度上看,他早就这么做准备了。她这才知道郎国任牙根就不曾想过退票,尽管她那么闹腾。关键时刻,周秀兰总是要听郎国任的,在培养儿子这一点上,她与郎国任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,那就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强。
  她充分相信丈夫郎国任的本事。当年,周围那么多人家的孩子弹钢琴,人家比郎朗起步早得多,也有更多的理由炫耀,可是,郎国任对周秀兰说你等着瞧吧,我一定要让郎朗超过所有人!后来,郎朗神奇的进步不仅征服了周围的人也征服了周秀兰。她从此坚信郎国任会让他们的儿子出人头地。郎国任对郎朗的每一步按排,都是恰到好处的,这一点周秀兰深信不疑。几年来,她已经习惯了服从郎国任。
  然而,这一次,她不能不犹豫。因为父亲的葬礼已经决定了,怎么可以因为儿子去北京学琴而使葬礼提前一天呢?再说,都通知亲朋好友了,怎么好改呢?人家能理解吗?怎么就偏偏得早一天呢?难道上北京学琴差一天就不成?这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!她劝郎国任再推迟一天走吧。但是,郎国任铁着脸说不行。他说已经与北京那边的老师说好了,不能更改。如果更改的话,那么第一次就给老师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。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年,只有作妻子的知道,郎国任是说一不二的,尤其在重大的事情上更是如此。在她看来,郎国任是不会放弃工作的,他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,而且,在他的人生道路上,他为获得一份好的工作,为了出人头地,他曾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。而今,为了他们的儿子的前程,他毅然决然地把自己重要的工作都辞掉了,简直就是一付破釜沉舟的架式,她还能阻拦得了吗?为了儿子他郎国任认为一切都得让步,没有不能让步的事情,这是硬道理,不能去讲那种通常意义上的通情达理什么。问题是如何说服亲友把已经通知的葬礼提前一天?她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。
  不能迟疑了,周秀兰知道只能执行郎国任的指示。理解的执行,不理解的也必须执行。但是,亲戚们一听,就来气了。人家说孩子学琴就差这一天啊?真是没听说天下有这样的事情。邻居们听了这种事情也大惑不解。在外地的亲戚们在电话里听说因为这个理由让他们提早一天赶来,他们觉得非常可笑。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。周秀兰怕把事情弄得太僵,使得家里人都对郎国任有意见,便试探着想再说服郎国任,可是,她无论如何也拗不过郎国任。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家里人对抗。他们为了孩子,一向都是这么夫唱妇随,他们首先达到了这种高度的默契和统一,才能有力量去说服别人。
  要说服的人中大哥是关键人物。一开始闹闹着上北京时,大哥就不大满意,他也给郎国任施加了压力。他认为郎国任作为唯一的姑爷不能不参加葬礼就一走了之。他让郎国任自己考虑,那样做合适吗?在他看来,妹夫多少有些过份了,平时就一个劲让儿子弹琴,眼睛里只认钢琴和儿子,亲戚们都有这个反映,都不大敢上他们家,来了他郎国任也不热情,顾不上别人只顾儿子,现在,老爷子去世了,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却还是一味地只想儿子弹琴,儿子弹琴真就那么高于一切至高无尚吗?周秀兰知道大哥对他们有想法,但是,她更知道大哥是个明白人,他善解人意,只要把话说清楚了,求得他的支持,他不会不热心的。果然,她说服了大哥。周秀兰非常感谢她的哥哥。在以后的日子里,当她每每遇到最为关键的事情时,都是她的哥哥帮了她的大忙,使她渡过难关。周秀兰想让全家人同意提前一天举办葬礼确实不容易。人家认为既然定下的葬礼更改日子不吉利,直到今天还有的亲友为此耿耿于怀,但是,毕竟葬礼按着郎国任的意愿得以提前进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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